12月3日下午，北京大学哲学系副系主任吴飞教授在人文楼六层会议室作了题为“弑父情节的政治哲学意义”的讲演。我院张旭副教授、刘玮副教授担任此次讲座的评议人。讲座由吴功青讲师主持，哲学院院长姚新中教授、副院长温海明教授、李科林副教授参加了本次讲座。此次讲演受到了同学们的热烈欢迎，六层会议室座无虚席。

吴飞教授是哈佛大学人类学博士，他以人类学方面的探讨开始本次讲座。他从“母权论及其遗留问题”入手，认为在盛行于19世纪后期的母权论在1895年左右被推翻后，它的两个实质问题被保留了下来：一是婚姻与人性之间的关系问题，二是国家的产生问题。接着，吴飞教授介绍了达尔文对母权论的批驳。由于灵长动物没有母系制，所以由灵长动物进化而来的人类也不可能有母系制。在批驳母系制之后，达尔文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讲法，可以说是是二十世纪关于弑父情节的讨论的起源。他将早期人类社会想象为由一个男性和多个女性的组成的一个社群，当幼年男子长大，就会产生争斗，最终仍然形成一个男性和多个女性组成的社群。那么，人类是如何从这种野蛮的早期社会转变到后来的文明社会的呢？

之后，吴飞教授转向对“弑父情结”的讨论。他集中探讨了阿特金森和弗洛伊德关于“弑父”的两种图景。首先是阿特金森所说的“独眼巨人家族”。一个独眼巨人式的父亲一个人占有所有女人，并赶走所有成年的儿子。等到父亲衰老后，被赶走的儿子们联合起来，回去杀掉父亲。杀死父亲后，兄弟之间相互争斗，最终胜出者成为下一代的独眼巨人。这就是独眼巨人王位的继承方式。这种情况后来发展为“父子媾和”：母亲出于母爱希望留下儿子，父亲同意留下一个最小的儿子，但不许他染指自己的母亲和姐妹，乱伦禁忌由此出现。儿子只能去别处寻找配偶，而父亲也不能动自己儿子的配偶。渐渐地，其他儿子也留在了群体当中。父亲死后，兄弟之间形成民主政体。这就是文明体制的产生。

而依照弗洛伊德的图景，父亲独占所有女人，赶走所有成年儿子。儿子们联合起来，杀死并分食父亲，这形成所谓的“图腾餐”。吴飞教授着重谈了弗洛伊德关于弑父后“兄弟联盟”的论述：在兄弟弑父后，谁也不能独占所有女人，从此设立乱伦禁忌。而且由于兄弟联盟制度不稳定，需要暂时由他们的母亲进行管理。这是弗洛伊德所理解的母权制的由来。由于母亲的神圣性，出现了女神。后来家庭中恢复父权制，父神出现。而兄弟之间则是由民主制度维系。这也就是古希腊罗马的社会体制。吴飞教授又提到弗洛伊德的“孝敬性罪感”的概念。在弗洛伊德看来，高级宗教中的神只不过是更加精致的父亲形象。

此外，吴飞教授还提及弗雷泽对于弑君与弑神故事的解释：国王（人神）会衰老、死亡。杀死国王是为了保护他灵魂的活力，将统治的精神转移到更强大的人身上。这也解释了罗马的早期的好几个君主死于非命的原因。

吴飞教授认为，总结二十世纪的研究，弑父、弑君、弑神三个主题是紧密结合的。在阿特金森和弗洛伊德笔下，弑父就是弑君，弑父意味着君主制向民主制转变；而弗洛伊德和弗雷泽都讲到宗教，弑君与弑神相联系，并且和基督教父神相联系。从弑父和弑君的探讨中我们可以发现，君主制和父权制之间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人类文明的政治形态总是从君主制开始，君主制又总是和父家长制有关。那么独眼巨人式的君父合一制度是如何转变为民主制的呢？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吴飞教授把讲演的重心转到了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中关于君主制和父权制的论述。他讲到亚里士多德的两种对城邦起源的描述：一种是家庭发展成村落，进一步发展为君主制政体；另一种是多个村落组合成城邦，形成共和制政体，由多数人治理。亚里士多德更喜欢谈共和制政体，但他又在《政治学》卷三中认为君主制是最好的政体，城邦应该由最强的人统治。那么，为什么亚里士多德更喜欢共和制政体呢？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吴飞教授谈到了亚里士多德的形质论。在人类繁殖中，男人提供形式，而女人提供质料。在政治上生活中，法律是形式，土地、人口是质料。而杰出的超人是比法律更优秀的形式，亚里士多德称他为城邦中公民的“父亲”。因此由一个杰出的“父亲”统治的君主制城邦在理论上是最佳的政体。然而，君主制存在明显的问题：出类拔萃的超人很难找到；即使找到，因为很难保证他的继承者同样出类拔萃，之后的继承也是问题。共和制虽然不是最佳的政体，但却是最稳定的政体。因为人是不完美的，所以集中所有人的智慧制定出的法律总要好于一个有缺陷的人。因此在现实中，共和制要好于君主制。

亚里士多德认为民主制由君主制发展而来，但他并没有明确说明君主制如何过渡到民主制。在阿特金森和弗洛伊德那里，从父君主制到兄弟联合民主制是通过“弑父案”完成的。而在弗洛伊德那里，在家庭和宗教中仍然保有“父亲”的存在。

在讲座最后，吴老师谈及这个研究的现实意义。从上述内容中我们理解到民主制是由君主制发展而来的，在民主制背后一定有一个君主制。所以要更好地理解民主制，就必须更好地理解君主制。

在吴老师讲演结束后，我院张旭、刘玮两位老师先后做了精彩的评议。同学们也积极提问、踊跃发言。吴飞教授的学识与气质受到了在场师生的高度赞赏。正如张旭老师所说：吴飞老师开创了“人类学哲学”，将人类学和政治哲学结合起来，是一个“创造性思想家”。吴飞教授的这次讲演，对于当下对民主制的思考，有着不可多得的启示意义。

文/殷宏开    图/谢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