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 | 第四十三届“人大马哲论坛”:价值形式与现实抽象:一个新论域
日期:2021-10-252021年10月22日(周五)18时30分,第四十三届“人大马哲论坛”以线上的形式在腾讯会议举行。本次论坛有幸邀请到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孙亮教授带来题为“价值形式与现实抽象:一个新论域”的主题讲座。论坛由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张文喜教授主持,陈广思讲师评议,校内外百余名师生热情参与。
孙亮教授主要从“‘现实抽象’如何成为一个新的哲学主题?”、“西方学术界对‘现实抽象’的推进与问题”、“如何重新将‘现实抽象’纳入到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三个部分展开相关主题的论述。
关于第一个问题,即“现实抽象”如何成为一个新的哲学主题的问题,孙亮教授认为,就现实而言,70年代的积累危机没有引发斗争的加剧,没有导致斗争向革命的方向发展,而是助长了一次极端的资本主义重构,此时凯恩斯主义已经失效,新自由主义成为社会主导形态,从而导致相关联的左翼运动和革命预期在西方世界全方位退缩。就理论而言,学者们主要从革命的内容出发来把握革命本身,以此作为其重新理解社会运动的根基。他们找到了理论与现实的中介点,即权力的布展及其批判。大致这一时期,出现的《资本论》阅读的浪潮与此在一定意义上具有呼应关系,即面对新自由主义主导的社会,政治经济学批判应该处于怎样的位置?他们试图通过阅读《资本论》来找寻解决社会问题的良方。
正是基于这一认识,五月风暴之后出现了阅读《资本论》的三大浪潮,即本体论、政治论和认识论的浪潮。首先,本体论的阅读以德国的新马克思阅读运动为代表,他们重视市场交换的作用,主张用交换来建构社会形态。代表人物有海因里希莱希尔特、巴克豪斯、普殊同、博内菲尔德、约翰·霍洛威。其次,政治论的阅读以围绕特隆蒂的《工人和资本》展开的探讨为开端,代表人物有哈特和奈格里。最后,认识论的阅读是以阿尔都塞及其学生为代表的结构主义的认识论阅读方式。
在孙亮教授看来,这三种阅读《资本论》的方式都共享着同一个话题,即如何看待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问题。他们认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不是对斯密、李嘉图为代表的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延伸,而是与其存在明显的差异性和非延续性。他们试图通过重读《资本论》使政治经济学批判与新自由主义之间形成一种合流。而这种合流点在于资本主义社会形式或者说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存在规定,这是一种现实抽象。本体论的阅读将范畴关系理解为一种自治的体系,政治论阅读将范畴关系理解为一种阶级斗争体系,认识论的阅读将范畴关系理解为一种无人类学根基的体系。
关于第二个问题,即西方学术界对“现实抽象”的推进与问题,孙亮教授认为,“现实抽象”的概念最早是由西美尔将“现实抽象”纳入文化领域展开探讨的。事实上,西方学者对“现实抽象”的推进基本沿着将资本作为一种实体成为主体的过程的主线展开的。与“纯粹思维”的抽象不同,现实抽象所抽象出来的是“第三者”,通过它我们发现第一与第二之间的关联性,这一抽象不是一种观念的存在物,而是客观的存在,是社会性的建构。
对于抽象的理解,我们应该回到马克思的经典文本当中。如所周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区分了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法与叙述方法,一是从具体到抽象的研究方法,即从混沌的具体上升到抽象的概念的过程,即“现实抽象”。二是从抽象到具体的叙述方法,这里的具体不是之前混沌的具体,而是一个由许多规定和关系所构成的特殊性的“整体”,即思维抽象。西方左翼在思考现实抽象的过程中,试图通过价值和价值形式,完整地展现这一原型,但他们误把思维抽象看做现实抽象,也就无法真正理解现实抽象的内容。第二条道路只是在思想中制造出现实的道路,而非是现实本身。这也是黑格尔的幻象,即思想充当了现实的主人,逻辑成了历史的主人,具体的形成过程和思想产生思想的整体的过程混淆了。我们用康德的理论可以更好的理解这个问题,即我们把想象的存在当作经验存在那样对待,这也是造成商品拜物教及其秘密的根源。康德通过划分本体与现象的意义就在于告诫我们应该避免幻象。
孙亮教授认为,正是基于以上认识,价值形式成了西方左翼理解现实抽象的脚手架,他们只是把价值形式看作是现实抽象统治的一面,而没有在研究方法和叙述方法的双重维度上来理解它。从现实角度理解,在叙述方法的意义上,价值形式确实构成了一种理解当代资本主义的本质规定性方式。在西方左翼的价值形式分析中,货币对现代人的生活构成了一个“闭环”,似乎只存在能够用货币表示的量的多少,它预设了客体将完全一点不落地进入到货币形式中,货币形式展现了哲学中的“同一性哲学”的特质。
关于第三个问题,即如何重新将“现实抽象”纳入到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孙亮教授认为,马克思的现实抽象是需要我们去建构的。
其一,现实抽象是马克思超越一般抽象、逻辑抽象之后的必然走向,这只是一种特定生产关系的结果。马克思的确有一个超越一般的类的抽象的思维方式,这种抽象在马克思面对费尔巴哈的时候就已经实现了。同时,马克思的现实抽象也超越了黑格尔的逻辑抽象,而正是对黑格尔逻辑抽象的超越使得马克思离康德更近一些,不论是对一般抽象还是逻辑抽象的超越,马克思都是立足于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研究基础之上的。
其二,回到原初的“具体”来思考。这种原初的“具体”可以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找到些许线索,如“生产本身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为前提,而这种交往的形式又是由生产所决定的”。这里的交往形式显然不同于资本主义社会的交往形式,因为资本主义的交往形式已经转化为了交换。如果说历史唯物主义要寻求一种社会解放,这就要求社会从交换走向交往,那就必须实现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马克思强调资本的生产力是特定时代的产物。我们要将现实抽象纳入历史唯物主义,需要将交往形式由生产决定类比于研究方法的从具体到抽象的环节,将交换及其交换社会看作是叙述方法的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
其三,从研究方法上进一步推进历史唯物主义,将新自由主义批判提升到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层次。我们目前关注到学界特别是西方左翼基本关注和坚持的是一种叙述的方法和道路,但它们缺乏从研究方法的路径推进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内容,因而为了深入政治经济学批判,就必须走第一条道路,将新自由主义批判提升到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高度。就现实而言,资本逻辑下人们的生活已经被资本所绑架,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两条道路就是通过康德式的对现象和本体的划界来认定,用一种纯粹的资本逻辑的方式来推演人们的生活是有缺陷的。因而,我们也许可以通过《资本论》的阅读,进一步理解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内在含义。
评议环节,张文喜教授和陈广思讲师分别就讲座主题,阐发自己的感受和见解。
张文喜教授首先评价孙亮教授的讲座内容,认为它既是基于《资本论》的,也是超越《资本论》的,其中有一种理解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新计划和新视角,同时也向我们清晰地呈现了其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背后的哲学方法论的把握和提炼。
他认为,无论是新自由主义还是新马克思阅读,他们秉持的一个基本观点是,马克思的理论可能是成功的,但实践是失败的。假如我们站在孙亮教授将新自由主义、马克思的《资本论》、康德和黑格尔的思维方式相结合的视角,可以得出一个相反的看法,即对于新自由主义理论来说,它们在实践上是成功的,但当我们从马克思的角度批判它们的时候,理论上是失败的。
最后,他提出讲座可能存在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即孙亮教授对《资本论》或者政治经济学批判虽然有独到的看法,也有很多非常关键的文本依据,而国内学界存在对马克思的原意作绝对化的强调的倾向。但他认为,马克思的原意本身也是具有生成性的,他也十分认同孙亮教授关于马克思的现实抽象需要我们去建构的观点。
陈广思讲师首先分享了听完讲座的感受,他认为讲座内容新颖,视野开阔,极具前沿性。随后还结合自己前期的相关学术研究,向孙亮教授请教两个问题:一是我们在理论上建构马克思的现实抽象理论,那我们在现实中是否需要摆脱这种现实抽象?如需摆脱,则需要通过何种途径?二是,讲座中主要探讨了西方左翼对现实抽象的理解,那么,回到当下的中国语境,相对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是否可以认为我们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的价值规律的发展不够充分,在这种情况下,是否存在现实抽象问题?或者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对于我们摆脱现实抽象是否具有特殊贡献?
孙亮教授对此也做出精彩的回应:在他看来,这种现实抽象其实就是我们受到一种价值形式的约束,如何抵抗的问题。通过列举不同的例子来说明其实存在不同的摆脱方式,其中也包括一种可能的马克思方案。首先,以政治论的《资本论》阅读为例,哈特、奈格里等人将摆脱现实抽象寄托于非物质劳动的大量生产。因为情感性的生产就会使得价值形式失效,理论上马克思“机器论片段”的文本依据和现实上人工智能的发展,使得非物质劳动占主导,推动对于价值形式世界的突破成为可能。
其次,将摆脱现实抽象与价值形式的生成性相关联。一种是约翰·霍洛威的个人精英主义的方式,即个人完全实现财务自由,价值形式化可能存在倒退;另一种是马克思的社会性的价值形式化倒退,即通过劳动的社会生产力取代资本生产力。
此外,还有西方左翼视野中的传统马克思主义的解决方案等等。今天的问题就在于我们如何从资本的生产力的拜物教中摆脱出来,我们如果能够进一步追问生产力的发展是否必须要有资本,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关于第二个问题需要留待我们在今后的研究和面对现实问题慢慢理解和把握。
互动环节,同学们根据讲座内容,就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研究方法和叙述方法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方法的关系、是否可以把马克思重新将现实抽象纳入到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的立场理解为是马克思哲学中的存在论立场、将新自由主义的批判提升到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层次是否超越马克思对市民社会的探讨范畴等问题向孙亮教授请教,孙亮教授对此都作了富有针对性和启发性的回应。
讲座在与会者热烈的掌声中落下帷幕。
图/文:卞伟伟